门口立着一个瘦高的男子，手中提着一根白色长笛。
“里屋的朋友，只要不在城里杀人放火一切都好商量。”，用长笛抽了几下门板，转身走了。
“多谢了。”。
等那人走出巷子口，“你们可以走了。”，孤刀指尖点在柜台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地面没有变化，如常那般展平在脚下。趴倒的六个人突然也站了起来，飞扑向门口。
“那个胖子也带走。”。
六个人停下，等孤刀说完，拖着那癞头胖子逃了出去。
“咱先洗，洗完再说。”，秦休走到后厨又提了桶水。
“小娃儿，这周围有啥澡堂没有？”，孤刀坐在一条椅上看着满地的脏水终于忍不住了。
“有，要两文钱。”，从腰带缝里掏出了一个铁币，怯生生地说:“我只有一个。”。
“行了。走，去洗个澡。”，让那孩子去领路，进了个澡堂。
“喂，你也是半个仙人了，还要冲澡。”。
“袪晦。这种事你还不算有什么感触。”，换了口气，“沐浴不光是清洁身体，更是为了濯洗心田，驱除该死地执妄。”。
“是被宗教仪式化的一种行为？”。
“可以这样说。”。
“那为什么我也要来？”。
“活血化淤。”。
“不应该啊，你吃不住那下。”。
“我也百八十了，肉身走下坡了。”。
“功夫又不是白练的。”。
“遍及周天，体如棉絮，外力不侵。”，摇了两下头，“你不是说废话么。人终究是人，有力竭的一天。”。
秦休没接话。
“鼎铛无物，肾水亏涸，泉不涎液，我已经老了。”。
“那你何毕呢？”。
“我想。”。
等四个人出了澡堂，孤刀把外衣扔给那老头。
“你给过钱了。”。
“进澡堂还有后掏钱的？”，毫不客气扒下秦休的外衣套在身上，走向门外，“去郑长老那。”。
转身时，秦休手里多了一片枯死的竹叶。
“一叶障目？”。
孤刀懒得听见，领着那两人就走了。
叶子飘离了手心，秦休便追了上去。并不知身后的叶子将干瘪的青色完全褪去变成麦桔杆的暖暖金黄，又在刹那间泛出如烟火的白色，落在了地面。
风起时，叶片像燃透的残白纸张散若飞灰。
四个人也到了那座石质的建筑前。“高阁”二字立在金丝沉香的大匾上，两边门柱矗立巍峨接着莲台石基。台阶两侧是人面蛇身的神明，皆甩起尾巴缠在柱底又拖出冗长的身体行至阶下昂起上身，一尊怒目一尊沉静，任凭行人车马市井喧哗，岿然不动保守着清净。
小孩痴痴看着高得不像话大门，缩在孤刀身后有点颤抖，但还是压在老头身前搀扶着。
秦休拍了拍小孩后背，微笑。
四人进了门上了二楼，到了郑长老门外。
孤刀刚抬起手要敲门。
“进来吧。”。
“郑长老。”。
“叫我郑安好了。孤刀兄先坐。”。
郑安跪坐在卧榻上，闭眼，喝着茶。
“好。”，坐下，低着头。
秦休看了眼孤刀，让老头先坐下。那小孩就站在老头身旁不肯离开。
心里微微一笑，向前走了两步，对着郑安抱拳，“郑长老。嗯，”，眼睛在地板上划了一道，思量清楚，“不知能否多带些人。”。
孤刀抬眼看了秦休，动了动眉毛。
郑安先停了一秒，随后嘴角一动，“请秦小兄弟说明白。”，闭着眼，喝着茶。
“就是我们吃面时遇见两名可怜人，我想救济一下。”。
“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，你们想好了。”。
“哎。”，孤刀叹了口气，摸着脸面，“反正是我们七个要入宗门，郑兄觉得呢。”。
“先喝茶。”，手一推，将桌上放的一茶杯隔空放在孤刀手里。
喝了茶，孤刀用指腹架起茶托甩向郑安身边的小桌，一抱拳，跷起腿不再言语。
秦休心里暗骂一句，再进一步，刚要开口，“这都是小事。你先坐下。”，双手捧着杯子。
有股压力梗在秦休胸膈上，使秦休退倒在椅上。
“仙缘嘛，给谁不是给。那里的孩子，你，愿了了尘事吗？”。
小孩伸手拉了拉老头。
老头闭着眼，没有反应。
“孩子，你觉得呢？”。
“别催他呀，郑长老，给个机会不行吗？”。
“仙缘缥缈。”。
“小娃儿，不说愿意就要和你爷俩儿回去喽！”，孤刀尽量轻挑的喊了一句。
“我愿意！”。
稚气的小脸红得通透，眉毛抖动着，双眼快滴出水来。
“真是好懂。”，孤刀靠在椅子里，叹了口气。
“行了。”，放下茶杯，郑安双手套入袖中压在小腹前，“那陈先生与孤刀先生每人加一个内待，可好。”。
“麻烦郑长老了。”。
“孤刀兄客气。再歇一会儿吧，小南他们也该来了。”。
郑安语罢，门外进来两个道童，一个奉茶，一个给秦休送来衣裳。
不多时，郑小南带着几人回来了。
猎失推开门随意瘫坐在一张椅上。
秋月跟着进来，走过秦休面前，眼角探出一缕余光狠狠剐了秦休，又坐到秦休对面，噘起嘴看着屋顶悠哉旋转的太极八卦。
郑小南坐在秋月旁边，看看秋月又看看郑安，最后竟看向秦休。
秦休端起茶杯一直在吹气，全不顾郑小南“耿直”的眼神。
陈交缘最后进屋，冲郑安一拱手，笑对众人，坐在孤刀身旁。
等众人交谈了一阵，窗外忽落下一道青光。郑安睁开眼走下坐榻，说:“诸位，那就出发去宗门吧。道总师伯派人来接了。”。
领着众人出了高阁，门口是两位黑衣执事。
“邢五，蔡六。人我带到了。”。
“这么多？”。
“这两位姑娘是要入内门的，这位是门内行走，这两位是内待。”。
“行，行，行。师父，你说啥是啥。”。
“反正都是要见道总的。师叔，师爷发下火来你可要给我俩担待着。”。
“行了，这是给你俩的。快回去，别让山里的另几家看见了。几位，后回有期。”。
给了蔡六一袋灵石，和众人拱手作别。
“蔡师叔，走吧。”，郑小南踩上飞剑，秦休拽起小孩和老头跳了上去。
风起，秦休闭上眼，用袖子关住两人头脑，吐了口气。
“小心吹伤了耳朵。”。
“嗯。”。
“对了，郑八先生，我管不了秋月，你自己保重。”。
“你也不是他哥，对吧。”。
郑八负手而立，任长衫荡起乘风飘摇。
秦休呵呵一笑，盘坐下来，“你逗我们玩的？”。
也不回头，“你们五个里就你最差，不喜欢修行吗？”。
“天赋不好，没仙缘。”。
“扯蛋。大小周天，筑基采药，龙虎相服，大丹自成。”。
“你们成丹是要引子的吧。”。
“对了，给你介绍一下宗门。赤霞、烟鼎、剑骨、瓶罗、醉仙几家在北壶里成了八谷道，咱宗的师祖现任道总。”。
“噢，我们那边也有这样的。”。
“地方太小，不过人也不多。”。
“对了，宗内有几个执事。”。
“三个。”。
“一到四还有七在哪？”。
“宗内两位师祖，三位师爷，两位师伯，我师兄三位，还有四个门徒。”。
“这么少？”。
“烟鼎四代独苗，剑骨两位师祖，醉仙祖师一人一门，瓶罗八百门人。咱这也不算少了。”。
“各家道统传承方式都不一样还能理解，但醉仙和剑骨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我们是师徒传道，烟鼎是父子传艺，瓶罗广招门人，尚在常理。剑骨庄古剑择人，醉仙阁品酒入道，皆不一般。”。
“哦。求仙，不都是想不束五行置身世外吗？”。
“也不尽然，市有百行，道各阡陌，谁又说得清根本道得明本我。不都是恍恍惚惚又明明白白再糊里糊涂的。”。
“嗯，公子贵庚。”。
“十三了，你问这干嘛？哦，这话是我师公说的。行了，我要赶路了。”。
一路再无别话。等紫月悬空时，众人降到一眼泉水旁。
邢五蹲下按住水面说:“各位，北茫山就在此处，请进。”。
水面无纹，倒映出文静的圆月与慵懒的树影，浑然成了一锃亮的铜镜。
郑八抬脚要走入水中，水边忽出现一中年男子。
“这两人我带走了。”，拉住小孩与老头跳入了水里。
秦休和孤刀一对视，看向了蔡六。
“醉仙祖师，腰挂百酿葫芦，散发。他带的人，一会儿去醉仙阁找他。”。
“行了，先下。”。
孤刀又多看了一圈，“等等，我师弟不见了。”。
“没事，先回宗。”，蔡六苦笑着摇了摇头，“我会向道总通报的。”。
水面分开了两条界线，像门一样，却比门更封闭，比墙更柔软。
另一边，水雾缭绕。抬头是千仞石壁，其上瀑布流水未及跌落便散成雾纱缠绵笼罩起一汪薄薄的水潭。
潭边一条曲径延入山林，直扭转三五个山头，通到一处山门。
不用通报，众人直入主殿，就见陈交缘三人和五张生面孔坐在坐席上。
一中年男子大声喊道:“道总，我醉仙楼就要这两人。”。
“我剑骨庄要他。”，一背着大剑的青年人看向道总，身后自是陈交缘。
“各位，是赤霞接引的。”，道总捧着拂尘声如蚊呐。
殿上人沉默了一秒。
“任安生，你师伯我要个人很难吗？”。
“平乐，安生尊师重道自会明事。那我先走了，还有一鼎真水未化开哩。”，说完，一抖衣袖，卷起祥云将老头和小孩带走了。
“恭送醉仙真人。”。
“行了，这小子与我有缘，我带给师兄看看，走了。”，遁出一道金光飞出大殿。
殿中还有三个人。
任道总用左手二指点了点持柄，“怎么，你俩不走要我请啊！”。
“师叔，消消气。”。
“对了，师伯，我俩就是看看这新入山的，不要人。”。
“人不是来了吗，别站门口，先进来。小邢、小蔡、小郑先下去吧。”，一中年胖子拍了拍大腹。
“是。”，问安后退到中庭。
“孤刀是吧。”，一水蓝长裙的中年女子上下打量起孤刀。
“在下孤刀。”。
“修道几何？”。
“一百七十七个春秋。”。
“来我烟鼎阁吧，寿元要紧。师叔以为何？”。
“以为何？以何为？”，将拂尘导至右手边。
“多谢师叔。走了。”，语落风起，身形一晃扣住孤刀脉门，散在了风中。
“咳，师叔。”，中年胖子搓了搓手。
“行了，那两个女娃去瓶罗内门学习。等结了大丹，再说吧。”。
“多谢师叔。”，起身，脚下转出一圈金光围住三人，消失了。
大殿中剩下了秦休和道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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